新国学网:林山腴与成都清寂堂

编辑:Jina 来源:成都日报
 
四川近代史上,两位诗人为全国知名,一位是赵熙,另一位便是林山腴;游历四川的文人墨客来到成都莫不前往清寂堂拜谒林山腴,陈寅恪先生更是以清华四大国学导师之尊行磕头大礼,由此可以管窥林山腴的名气。
  华阳出举人
  云波诡黠,矩劫奇变,近现代中国令人目不暇接的历史舞台上,聪慧果敢的蜀人,或长剑厉啸,或砥柱中流,或坚守故道。其中,林山腴先生在四川近现代文化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在2005年评选出的四川100位文化名人中,山腴先生赫然在列。抖落历史的尘埃,一位“隐身”的故人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林山腴,名思进,字山腴,别号清寂翁,清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生于四川华阳。父亲毓麟,无心功名,却卓然诗人风范,曾著《澹秋集》。当时文人评价其诗有王维、孟浩然风骨。他关心民间疾苦,所吟咏的哀流民诗:“累数百言,词旨悲壮。”林山腴自幼聪敏,未及弱冠,已能将心中块垒发抒于诗篇,深得当时成都著名文人廖季平、严岳莲等人赞赏。从庭训之教,得高人指点,幼小的山腴徜徉于儒家文化的渊深洪波之中,这为他的一生行踪出迹定下了基调。
  宣统五年(1903年),已经三十岁的林山腴在四川乡试中考取举人。四年之后,游历日本归国的他在北京经过朝考,被授予一个并无职权的闲职,掌管文墨的内阁中书。时值风云激荡、神州鼎沸,林山腴以侍母之名,收拾行囊打道归蜀,从此绝意仕出,埋头典籍,教书育人。成都少了一位清季官员,多了一位渊雅的古典诗人与学者。
  1953年8月1日,一代耆儒林山腴魂归道山。时值旧俗端午节之后七日,成都爵版街吊丧之人络绎不绝,素服众人之中,有二位女孝哀号至戚,闻者皆知,二女一为林先生的接脚之女,一为遣嫁之婢,街坊无不道:林先生待人厚道呢。又有一大群老者赫然在列,都是四川省文史馆的五老七贤,林先生去世之前曾任四川省文史馆副馆长。
  在汗牛充栋的典籍与整饬绚美的诗词中度过80个春秋的林山腴,颇有几分传奇色彩。
  名重九州清寂堂
  成都爵版街13号是林山腴的居所,他自号“霜柑阁”,晚岁心境愈加淡泊,又号“清寂堂”,“寂坐朗余心,旷然接佳友”。当时的四川有两位古典诗人全国知名,一位是荣县大书家赵熙,另一位即是林山腴,两人并称“林赵”。赵熙蛰居荣县故里,地处较偏,因而,游历四川的文人墨客到成都莫不前往清寂堂拜谒林先生。1944年,享誉四海的陈寅恪先生也到清寂堂面谒林山腴。相传陈先生以清华四大国学导师之尊尚行磕头大礼。同年11月19日上午近11点钟,一辆人力车停在清寂堂前,一位长袍马褂、带眼镜的学者入室谒见,此人便是创办《学衡》杂志的吴宓先生。翻开《吴宓日记》,吴先生眼中的林山腴有此形貌:“林先生年七十一,而精神健强,言动敏捷,衣服华贵,心思细密。”
  林山腴如此为世人所推崇,多赖其杰出的诗歌创作。陈寅恪的父亲,大诗人陈三立曾评价道:“才思格律,入古甚深。五古几欲追二谢,七言直攀高、岑,洵杰出之作者。目前所知蜀中诗,似与香宋异曲同工也。”
  清朝末年,中国早期文学翻译家林纾曾绘有一幅《南河修禊图》。修禊又称春禊,中国旧俗,每年的三月上旬的巳日,人们照例要聚集到水边游戏一番,为的是消灾祛难,图个吉利。林纾所记录的修禊之地在北京,这一燕集盛会的召集之人便是林山腴先生。其时林归蜀心切,遂召集同道雅集,以免日后怅然。当日赴会的潘若海先生洞穿他的心思,有诗咏道:“禊集及兹长,人物如永和。林子蓄归思,日夜萦江沱。不知青羊宫,花事今如何。”就如王羲之所记录的永和修禊盛事一般,那一次的修禊,所到之人皆是名流,有冒鹤亭、郑苏堪、罗掞东、陈石遗等。名流汇集、诗骚涌动,除林纾用他的高妙之笔留下一幅丹青之外,诗人们皆发抒胸臆,留下了难得的绝妙佳词。林山腴吟咏道:“羁旅厌北尘,延赏眺南河”,“愿循物化推,无为损啸歌”,诗中透着浓浓的思乡意绪以及意欲归隐的无为思想。其实,在初出巴蜀之时,他是颇有一番匡时救世豪情的,“大海扬洪波,弱国见欺凌,苟无域外观,禹甸坐堙灭”。然而,他似乎更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南河修禊后,最终栖身诚笃,倾慕林先生的文人们,只能舟车劳顿,前往成都“清寂堂”拜会了。
  “八十松馆”馆主
  人民公园旧名少城公园,园内有古典建筑一栋,屋宇周遭,植松八十株,因此又称“八十松馆”。在成都文化史上,此楼非常重要,它曾是在国内为数甚少的省立图书馆。林山腴先生正是此馆的奠基人。
  归隐故里的山腴先生不乏有重入仕途的机会,却皆被他婉言谢绝。有一次,蔡东侯先生力邀他去统捐局主事,这是一个肥差,主管商贩捐税事宜,不知有多少人垂涎觊觎。那时商贩盛货,多用油篓,林山腴遂取笑说:“我林思进三字岂可任黏油篓耶?”但转而却道:“闻有图书馆一职,倘尚需人,我愿承乏”。阿根廷文学家博尔赫斯曾将图书馆誉为“天堂”,林山腴的心境也不遑多让,他曾于此“饱读五载书,端绪乃得”。接受这一职位期间,图书馆曾有二年时间闭馆谢客,不知道的人便讥笑到:“不是图书馆,乃是潇湘馆。不是林山腴,乃是林黛玉。”他们哪里知晓,此间,林馆长裁汰行政,精简人员,聘请了资深学者祝彦和与韩德滋来馆,一主中文部,一主西文部。两年之后,“始开馆,群见琳琅满目,充栋汗牛,书目已编就印出……洋文书报,亦颇不陋。”说林山腴是图书馆的奠基人,当之无愧。虽然,此图书馆在清末便存在,但却只藏有一套《图书集成》,因此林山腴当初曾苦笑说,那不是图书馆,应该唤作“图书集成馆”。追根溯源,面对今天四川省图书馆蔚为大观的藏书,人们当记住林山腴。
  渊雅国学教授
  “七年横舍愧人师,临去情如倚席时。”这是1924年林山腴所吟诗句。“七年横舍”说的是他执掌华阳中学校长的七年时光。1924年,林山腴辞去校长职位。他主持的华阳中学在选聘教师、规划课程,树立学风等方面取得了不凡成就,乃“全川中学的矩范”。
  在林山腴的人生岁月之中,他与学校讲台有着不解之缘。先后就教的学校有成都府中学堂、华阳县中学校、成都高等师范学校、成都师范大学、成都大学、华西协合大学、四川大学。1952年,也即他仙逝的前一年,已经79岁的林山腴仍担任着四川大学古典文学教授一职。
  唐装宋袍,衣饰整洁,形容高古,气度渊雅,这是林山腴给许多人的印象。这位学富五车的古典诗人常常坐一辆私家黄包车,车后跟着一个书童,他的手中,还每每托着一副水烟具。也许,生活在古典中的林先生,注定便是这一副古典的模样。在成都,林山腴便是以如此姿容出现在各大高校之中。他所教授的课目有“中国文学概要”、“史记”、“诗经”等等。他曾向弟子陶亮生传授习读国学的“机宜”:第一,需读大书。除正史外,《唐文粹》、《宋文鉴》、《全上古三代文》皆要过目,且要批识。第二,不逐风气。潜心用功,少发表作品。他讽刺某些人文章的所谓高产,不是“发表”,乃是“发疯”。林山腴这些精要之语,与陈寅恪诸文史大师如出一辙。他身后只为世人留下了二部专著、一本文集、一册诗集、一部藏书目录。近代以来,蜀学炽盛,廖平、向楚、刘咸炘、宋芸子等人为海内所注目。诗人兼学者的林山腴在这回澜渊深的人文氛围中,自有着他的卓尔地位。作为教师,他所培养的学生有许多日后都成为四川高校古典文学与史学的杰出教授。常言“桃李遍天下”,对林山腴而言,这并非谀词。
  执教华西协合大学
  林山腴一生不著西装,坚持著中装。他的小儿子有一次从上海毕业回蓉,一身西装革履打扮,洋气十足,林即命儿子换装,所谓“直欲呼归守门户,蓬头见客又何妨”。不过,学术上的林山腴却不保守,后人对林山腴多有诟病,批评他保守、顽固,不接受新生事物。其实,他对西方文化并无排斥。1924年至1950年,共有二十六年的时间,林山腴的执教生涯皆是在华西协合大学度过的(其间一度短暂离开就教川大)。华大是一所由美、英、加三国创办的教会大学,西方思想十分浓郁,如果对西方的东西全盘抵触,他的行为就真是难以解释。1933年的9月,他还提笔为华大撰写校歌一首。其中吟道:“欧亚交通,文轨新同,邕邕璧水宫”,“东方有圣西方圣,大道一凿堪通”,“昭德方期四门辟,广乐岂限华风”。从中可以窥见,作为古典文学家的林山腴深刻明了如果将优秀文化比作阳春白雪的优美之音,此般仙乐在西方同样存在,因此他说:“东方有圣西方圣”,“广乐岂限华风”。“文轨新同”、“大道一凿堪通”则表现了他期冀打通中西文化的美好愿望。除却让后人、即使是文人也颇难理解的僻词奥典——他所弹咏的这首歌词,哪里像一个冥顽的遗老。
  一个晴朗的春日,林山腴乘坐私家包车从华西坝而出,一路上,但见校舍峥嵘,钟楼高耸,田畴平野,绿柳妍然,一首五言诗不由涌上心头:“晴日荡阊阖,适野愈妍明。台观起参差,丹艧绚峥嵘。金锥一以直,绿芜四望平……”在诗的最末一句他吟道:“海隅教可通,吾其为老更”。华西坝的校园风光是如何惹得诗人意绪高昂,他对中西合璧式的校园建筑也欣赏有加,而且,他坚信中西文化是可以相互借鉴的,他“吾其为老更”——甘愿为此事业做一名勤勉的更夫。
    作者:雷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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