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门户网:曹星原：东西三十年_._充满恶意的举报_-美国-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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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26 04:17:36 条评论

充满恶意的举报

1980年代是中国全民向往海外的年代。特别是有个电视剧中对比了以中原文化为核心的黄色文明和以地中海为代表的蓝色文明之后，全国上下对于蓝色文明的向往日益狂热。在这个狂热崇洋的时期，为了出国，为了掌握国外的资源，很多人都不顾颜面地疯狂了。八十年代的中国，能够出国的人很少，在当时中美民间学术交往中，谁能够去欧美、特别是美国，谁去过美国，谁能与美国著名学者直接沟通，谁得到访学机会，谁就拥有更多话语权。访学就是镀金，就是鲤鱼跳龙门，身价百倍。所以，围绕着争得中美学术话语权、围绕着能够与美国大牌学者建立良好的关系，展开一场场了不惜一切代价的争夺战。

代表蓝色文明的地中海

因为系里没有考察经费，通过把我派给高居翰做翻译，得以跟着看到做论文需要考察的内容。一个还没进入二年级的小小硕士研究生，在北京这个名人荟萃的地界，我比微不足道更要微不足道。但是，为了掌控高居翰，或者为了紧紧抓住、讨好和高居翰竞争中国话语权的对手，他们导演了堪比三国之争的处心积虑、老谋深算、思虑周详、神出鬼没的策略规划。在这场恶战中，有些老师没把我当作学生，没人在乎我的学业前途，而是直接把我作为“牺牲品”向可能再邀请他去美国的李铸晋作为祭献。

通过他们精心策划的恶意举报，把我推入了由他设计的、黑暗的万丈深渊。这些任职高等院校的人们，本应该是诗书满腹气自华的儒雅君子，但是当他们亲自操刀制造流言、伤害在校学生时，各显奇招，以他们的行为刷新了世间对“老师”这两个字的认知和尊敬。

老，这个字，在古雅的中国语境中，是不能随便用的、只有五老：天、地、君、亲、师。如果做老师的用自己制造谎言恶意举报并惩处学生，就是彻底颠覆了中国文化和社会几千年来建立的价值标准。中央美院美术史系、在1980年代，在当时的系主任的带领下，完成了大伤师德的壮举。

天、地、君、亲、师牌位

前面一则的回忆中，我说到孙美兰先生告诉我说旧金山的中美友好协会和高居翰的学生分别给系里寄来了举报信，加上另一位老师告诉我堪萨斯大学的中国美术史教授李铸晋也以堪萨斯市中美友好协会的名义发来举报信，异口同声地指责我破坏高居翰的家庭，要求学校严肃处理我。瞬间我陷入四面楚歌的地步。

当时我被吓得目瞪口呆，今天回首这件事，真感到非常荒诞。完全不同的机构，不同的州、不同的人，怎么可能在前后几乎相同的时间给美术史系提供内容类似的举报信？再说，美国的大学教授、博士生一般不会根据道听途说写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恶意举报信。但是事实上这些信却是真实存在：他们需要多么大的反普通价值认知的心理才会拿起笔、写出这样充满了恶意的举报信啊！而央美美术史系不经过对我的询问，直接用这些举报信来判定我有罪、并且启动开除我的学籍的程序。显然背后那不可告人的阴谋直指高居翰。

所有撰写举报信的人，都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和高居翰之间的情况。但是他们都了解他们的举报信会对我产生致命的伤害。他们为什么要主动为恶、不惜制造我勾引高居翰的谣言来举报？后来我也听说，一位曾经在央美留学的高居翰的学生在央美说，高居翰的女学生，或多或少都受到过高居翰的骚扰。大神老师也曾亲口告诉我说她们中有一位华人和一位白人女生就受到过高的骚扰。在不了解我、但是非常了解她们的老师有习惯性骚扰女学生的行为的情况下，她们举报我勾引他、破坏他的家庭，不仅深怀恶意，而且好像还在遮掩什么吧。她们的恶意从何而来，李铸晋的恶意从何而来？区区一个北京的硕士研究生值得他们这些美国名校的教授、博士候选人如此屈尊大动干戈吗？

他们都是项庄舞剑，意指沛公啊！他们都由于中美文化交流的主角的争夺战中的高居翰，选定了自己的立场，因此不惜一切力量，加害于我。我的罪过，源自高居翰对我意在必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清楚，高居翰并不是出于一个飘渺的感情而决心要娶我这个 “书童”。他的目的也和李铸晋同样：如何扩大自己对中国的影响力，但是他比李铸晋多了一份极端自私的盘算--今天已经过了花甲的我，经常在朋友圈看到同龄人讨论如何养老之后，格外加深了对他那份私心的切身感悟。

可敬但是柔弱无力的孙美兰先生不愿坐视我无辜地被恶意的舆论群殴致死。我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她那时唯一的研究生。她勇敢地偷偷把系里的讨论内容给我透露了一些--她也是正直、大义凌然的；她的作为合乎法理：重要的询问当事人环节，而不是袖手容忍她的学生被随意栽上罪名。

在求生的危机之中，我按照她的指点，找到朱乃正院长，再听从他的建议，给高居翰写信叙述了上面一切，也去拜见了大神老师。大神老师曾经被高居翰邀请到加州大学访学，并且住在高居翰的家里。提起住在他家，高居翰曾多次微笑着说：“他住进来之后，在楼下独立的厨房里天天犒劳自己，顿顿都闻到飘过来的肉香味。”八十年代初，中国的肉类供应相对有限，美国的各种肉都便宜，多么好的饕餮机会。因为有这一段缘分，所以高居翰完全同意朱乃正院长的建议，要我直接找大神面谈，并且他们都相信大神会看在他们的面子上，给我一点公正。

树丛后面就是大神住过的高居翰曾经的家

那天和大神的对话很困难，我不能告诉他我已经知情，这样会连累孙先生。而他心里如明镜一般地清楚我的来意，却不切入这个特定主题。已经不记得从哪个线索最终把话题引到了高居翰身上后，他的身体前倾，下巴几乎要碰到书桌上的一摞稿纸，以非常含蓄而意味深长的口气说出两个老师的名字。并且告诉我说，不知怎么回事高居翰得罪了她们，她们坚决抵制关于高居翰要在美院做的一切事情。我离开他家的时候信以为真地认为大神主任拗不过她们。

但是这两位女老师和这些举报信有什么关系？高居翰已经在离开北京前夕跟我说过，流言的产生根源应该是李铸晋，他的举报信的幕后人很明显是受到他的邀请去过美国的当时的美术史系系主任大神本人。

回到宿舍，左思右想，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寒而栗：这两位排斥高居翰的人，一位是系里负责文献的，我一入学就对我特别友好，我也一直拿她当作一位可亲的大姐姐。据说她也是著名学人的后人，并且文献工作异常尽职细致，得到上下一片好评。记得我们常常聊得很开心，那时大家的月收入都不超过一百元，我们曾经聊到以往学校接待的海外学者的研究经费如何充足时，她感慨地说：居然住在协和医院办的宾馆！多贵啊，一百多一夜。要是我，哪怕夜夜不睡，也要把这钱省下来。我说他们海外学者有研究经费可以报销，没必要省啊。

大神说的另一位对高居翰不满的人却是我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女教授，她的家庭和各方面在美院、在中国美术界都有傲人的地位，大家对她和她的家族都敬畏有加。

高居翰怎么就得罪了她们。当天夜里，我把大神告诉我的情况写信给高居翰，问他如何得罪了这两位女神。那天和大神的对话虽然完全没达到预期的结果，但是他却无意透露了真相之门的方向，使高居翰在信中一一留下记录，也才使我今天有机会通过他的信看清楚一个事实：那时的美术史系在大神的领导下就是一个以组织的力量制造谣言的工厂。他们用自己炮制的不实罪名惩处我的目的在于阻止高居翰走近中央美院美术史系。他要阻止一切不在他掌控下的美国学者能够真正深入中国社会，因为他必须要在中央美院独揽中美交流大权。

不几天之后，我收到高居翰的另一封信，情况比大神告诉我的更复杂。他写道：他的一个来自台湾、曾在中央美院进修过的女学生跟他忏悔说，中央美院美术史系有两位女教职员通过电话和书信分别向她和另外一位来自台湾的女同学了解高居翰的离婚情况之后，让她给美院发一封信陈述我如何破坏高居翰家庭。这两位恰好就是大神老师对我说的那两个名字。

一位正是那位管理文献的、我从心里敬为大姐的女老师，另一位是享有了全校敬重的女教授。难怪大神老师告诉我她们两位由不满而最终要抵制高居翰，原来大神在绕着弯地把策划举报信的罪名完全扣到她们头上，自己甩脱干系。这时，我给高居翰的信正在路上，希望他收到后告诉我，究竟他如何得罪了这两位女神、以至于要置我于死地。

高居翰的这位女弟子在这两位美院女神的诱惑、怂恿下发出了举报信。但是她丝毫没有感到不妥、更没觉得她的行为已经触犯了美国法律。直到有一天，她收到匿名电话时，她感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感到害怕了，于是向高居翰忏悔和坦白。这时高居翰已经从我这里得知她写了举报信（扫描图如下，牵扯到上述两位和高居翰的学生的名字，就不逐字翻译了，也把高居翰的评价遮掩了）。

这下看清楚谁是幕后人了！

但是如果没有系领导的同意，她们能够不约而同地指使同一个高居翰的学生写信举报我吗？不可能。即便有可能，当她们把举报信交到系里时，并成为系里惩处我的依据时，她们的行为已经转化成作为机构的美术史系的行为。特别是那位女教授，1987年时她已经五十八岁，一个看透世事的年龄，一个已经过了当时退休年龄的女先生，在没有系领导首肯的情况下主动出击为恶，似乎不太合乎情理。我坚信，无论这两位女神做了什么，都是美术史系的组织行为而不是代表了她们自己利益的个人行为。系主任把责任推到她们身上既不合理，也不公正。但是系主任大神了解她们有自己未能在高居翰那里得到百分之百的满足的怨气，也不是一线教学人员，因此把她们作为系主任这盘棋中美大棋局的卒子推出去。

直到今天，我依然认为写举报信的学生心怀恶意最深。不仅是我这么认为，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估计也是这么判断的。这个电话似乎不打算放过她，并且威胁她说如果她再不收手，将会给她自己带来麻烦。当她写信伤害别人的事暴露了、甚至会对她的学位、毕业产生影响时，她也明白什么叫恐惧。而在她写信攻击伤害和她素不相识的人，恶意毁掉别人的前途甚至学籍的时候，她却如鱼在水，轻松愉快。高居翰的另一封信中说，也是她，曾经纠集了另一位来自台湾的女同学，给故宫博物院写信，告密徐邦达有外遇，造成徐邦达无法到美国参加学术活动，使美国学界感到非常遗憾。这位台湾小姐是害人惯犯。

最近重读高居翰的信，感到难以置信。他细细地叙述这个女学生找他忏悔的情况听起来好像他在带着一点享受的心态、悠然地观赏着这个学生的焦虑。下面图中的文字内容大意是：她又接到了这个匿名电话，熬过不安的一夜。大清早，高居翰正在做早餐的时候她没有按西方的常礼打电话预约，而是直接跑来敲门对高居翰再次忏悔。他的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有些残忍的傲慢：你们都在讨好我高居翰，包括远在天边的央美女神老师对他的怨愤之情是另一种形式对他的重视和巴结。女神和大神们对我的伤害，更加证明了他高居翰是个人人想要的香饽饽--他们为了得到我在互撕啊。李铸晋的举报信，凸显了可怜的卑微--有能力明着冲我高居翰来啊！然而，高居翰并不急于向世界为我澄清我的清白，他还要让子弹多飞一会、他在等着我在没顶的深渊中挣扎的时机的到来，由他挺身而出、担当救命恩人。

高居翰在另一封信叙述说，这位女学生后来又亲手给高居翰做了饭菜，以送饭为借口，在装饭菜的袋子里附上一张条子再次向高居翰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高居翰看出来她真的怕失去即将到手的学位，也怕得罪了高居翰。现在回想这件事，我开始起疑：为什么高居翰不让她马上给中央美院写信替我澄清，我记不住是否做过这样的建议？她给美院写信承认是受人唆使，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吗？又是什么人在我即将面临被开除的时刻，匿名打电话给这位学生，使她暴露出来、感到恐慌。

至于他怎么得罪了两位央美重要女神的，高居翰在下面的信中解释道：文献女神对高居翰不满的原因是她让高居翰邀请她推荐的一位年轻学者到美国进修，结果令她不满意。原因也很简单，他还是在校研究生，他的专攻方向和高居翰的研究不是同一时期，所以高居翰无法以指导老师的身份接受他，而是要找一个和他相同领域的人出面才行。因此办理邀请的整个过程用的时间比较长。最后办成的时候，该学者已经拿到硕士学位，当时国家却又出台了新规定，限制硕士毕业生出国，所以没能成行。高居翰委屈地写道：“我做了这么大的努力，她凭什么还怪我。”高居翰还说，他手里保存着替这位年轻学者申请的全部材料，厚厚一摞，可以证明他所倾注的心力。

后来提到这些事，高居翰不无伤心地说，为这个年轻学者，他在前后一两年的时间里，打了无数电话，写了无数推荐信，直接请他专业对口的教授建议接纳他，结果办成了。中国的新规定限制他去美国学习，怎么能迁怒高居翰呢。再说，即便他们怎样对高居翰有意见，也不能指使来过美院留学的人炮制举报信加害于我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偶尔会想到这位文献女神。我依然认为她不是主动指使高居翰的学生写举报的人，而是被动作恶。因为那时打一个国际长途电话、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所需要的电话费，至少等于她半个月的工资。难道让她联络高居翰的学生是美术史系的公务？是系主任授意、批准她把电话费记在系里的帐上，她不得不做？应该是系里的领导要开除我，让她做了这件不清洁的事，还终生为系里担下恶名。却又被大神主任向我出卖了。

那位著名女教授对高居翰的不满产生于高居翰没能办成她去美国访学的事情。高在信中解释说，因为她是著名学者，他以学校的名义给她发了正式邀请，问题出在她的履历中显示出她的研究方向和美国没有关系，没能通过基金会的理事会的讨论表决，所以无人为她的美国之行买单。高居翰的工资要养家，不足以再资助一位学者来美国访学。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在退休前没能去美国的失望心情，但是亲自出马授意高居翰的学生举报我既不能马上使她马上成行美国，更显出她对于没去成美国的焦虑和怨愤之情。

最后，我无法不再谈谈李铸晋。做为大名鼎鼎的堪萨斯大学美术史系教授，不以堪萨斯大学教授的名义给美院投送举报信，而是隐身在堪萨斯市中美友好协会的名义之下、发了一份电报---这里面隐藏着多少算计和谋略，也说明他深深知道这样的事情不符合他的教授身份。李铸晋对于自己夹在美国东海岸大学者方闻和西海岸大学者高居翰之间而永远不能成为领军人物的身份感到万分不甘和无奈。但是他的优势是有一圈富裕的华裔朋友，愿意为他邀请的华人学者买单。因此他如鱼得水，借助他的华裔身份，他在中国轻而易举地深入了民间，建立了交流。但是，只要方闻或是高居翰出现在中国，他的辉煌立刻被那两位夺去。方闻是他的老师，他只能陪末座，高居翰是白人，白人在八十年代的中国几乎被等同于上帝。当他听说高居翰正在跟老妻离婚，想通过婚姻挤进来做一个中华文化圈内人的企图时，他是不能坐视不管的。但是究竟这封举报信是他主动发出的还是被动发的，我就无从得知了。

所以在几年后，我们在《张大千讨论会》上又一次相遇了。我也年长了几岁，胆子也大了一些。因为和高居翰最终还是结婚了，我也从来不称他教授、先生什么的，而是老模老样地沿用高居翰称呼他的方式：“出清（铸晋的韦氏拼法为 Chu-tsing，也是他的名字的正式拼写法）”并质问他为什么会发举报电报。他虽然没说话，但是跟我谈话的笑容消失了，又被长时间地沉默替代了。但是恰恰这一点，最终赢得了我的一些敬重。设想一下，如果他出卖背后指使人，说是某校某人让他写的，岂不是更加降低了他的人格。他沉默地承担了自己的责任—他造成的伤害无法消除。但是，他没有出卖，没有推诿，更没有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