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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教门户网:段炼:评纽约的南宋山水画《山市晴岚》图_-日本-大都会-山市-铃木-中国-南宋

    分类栏目:人间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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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载台北《典藏•古美术》2003年8月号)

      今年三月底在纽约参加全美亚洲研究会的年会,碰上大都会美术博物馆有画展《浪潮:高丽与日本艺术中的中国主题》。展览的主旨对我很有吸引力,因为我刚发表了一篇文章,《浮世春宫与潇湘八景》(台北《典藏•古美术》二OO三年第一期),探讨中国古代山水画对日本浮世绘的影响。但那天去大都会看画展,有点行色匆匆,仅走马观花而已。多亏展览的展期很长,从二OO三年三月到九月,于是五月初,我又专程去大都会再看了一次。没想到在展览会上我看到了南宋画家夏圭的《山市晴岚》图,这是长卷《潇湘八景》中的一幅。

      一、美国学者的研究

      按北宋沈括的记载,潇湘八景为“平沙雁落”、“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和“渔村落照”。其实,这八景并没有确切的所指,而是泛指古代楚地在一年中不同季节和物侯、一天中不同时间和气象、在湖南潇水湘江和洞庭湖一带的八种自然景观,其中不乏人文因素。我在《浮世春宫与中国山水》里,大致勾划了潇湘八景在唐宋文学及山水画中的来龙去脉,但主要讨论的是“平沙落雁”,未谈及“山市晴岚”。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讲到潇湘八景,说的是宋迪(约1015-1080)的画,这些画早已不再存世,我们今天无缘一见。宋迪之后的画家有很多画潇湘八景,这个主题后来也传到高丽和日本,影响广泛而深刻,成为高丽和日本绘画的一个重要原型。南宋时期,画潇湘八景的大家有夏圭和牧溪,还有很多不甚知名的画家,如王洪(约1131-1161前后)等。不可思议的是,中国的潇湘图卷,主要收藏在日本,国内反倒寥寥无几。例如牧溪的画,国内鲜有收藏,他的《潇湘八景图》,还在他活着时就流传到了日本(其中过节,我已在上述文章中谈到了)。因此,美国学者研究这个课题的,都往日本跑,然后带回来很多资料,并以英文发表。这倒有个好处,我们不必去日本,只要不搞故纸堆里的考证,在美国查阅英文资料便足矣。

      美国研究潇湘八景的学者,先有里查德•伯恩哈特(Richard Barnhart),他早在六十年代就研究宋代山水,九十年代对更对宋代山水进行了梳理,从中辨认潇湘八景的图像意象,给后来学者的研究奠定了视觉文本的基础。另一位学者瓦勒瑞•麦兰芙•沃迪兹(Valerie Malanfer Ortiz)对潇湘八景也很有研究,她在一九九九年出版了《梦萦魂绕的南宋风景:中国绘画的视觉力量》,对南宋山水画,尤其是潇湘八景的主题,进行了全面研究,更用图像学的解读方法,对李公麟(1049-1106)的传人,一位南宋李姓佚名画家的《潇湘卧游图》进行了独到的阐释,并因此而理清了院体画、文人画、禅画的关系,尤其是这三者在山水题材上的互动。

      在研究潇湘八景的学者中,最有成就的应数阿尔弗雷达•莫克(Alfreda Murck),她原任职于纽约大都会美术博物馆,是亚洲艺术部中国馆的负责人,最近几年据说长居北京。莫克在八十年代有《王洪的潇湘八景》(见方闻编《心印》,普林斯顿大学1984年版),九十年代有《潇湘八景与北宋的流放文化》(纽约《宋元研究》杂志1996年,总第26期)。在前一篇文章中,莫克将中国古代诗文和绘画中的潇湘八景,放到唐宋时期的历史、文化、政治环境中进行探讨,并逐一解读了八景图像。在后一篇文章中,她对前文进行了补充和深化,着重以诗释画。随后,她出版了专著《中国宋代的诗与画:表达异议的微妙艺术》(哈佛大学2000年版)。她在书中以潇湘山水为案例,追溯屈原、杜甫诗歌的政治寓意,在南宋的政治、文化语境中,阐释了文人画家借潇湘八景图而表达的忧愤与不平。

      美国学者对中国艺术的研究,通常倾向于政治解读,他们不仅将二十世纪后期的中国当代艺术,看成是政治寓言(后现代式的寓言),而且将中国的古典艺术,也看作政治寓言。其结论和观点,是亦非亦,我不去争辩,但其政治解读在方法论方面,倒是颇有启发。

      二、初识山市晴岚

      我过去的学生周阅,于九十年代末在日本访学,曾追寻过牧溪的潇湘八景,并见到了其中《渔村夕(落)照图》、《烟寺晚钟图》、《平沙落雁图》和《远浦归帆图》的原作。据她的《潇湘八景在东瀛》(《中华读书报》)一文说,其余四幅已经失传。牧溪的潇湘图,是长长的横式手卷,我只见过其中三幅的复制品。夏圭的潇湘八景,据日本美术史学家早川闻多的《铃木春信的春画》一书说,现在收藏于东京的静嘉堂美术馆,他在书中提供了八幅原作的复制品。与牧溪不同,夏圭的画虽是横式手卷,然每一单幅却是立式。早川闻多提供的画,曾让我疑惑,因为我查阅史料,未见关于夏圭画潇湘八景的记载,于是在《浮世春宫与中国山水》一文中表达了我的怀疑。

      在纽约大都会美术馆见到夏圭的《山市晴岚》原作,我吃惊不小,对自己竟敢白纸黑字地怀疑夏圭画有《潇湘八景》而惶惶然。早川闻多在自己的书中讲的是日本浮世绘画家铃木春信,认为其一组春宫画的原型来自夏圭,但他并没有讨论夏圭的画。因此,我不得不再查关于夏圭的中文资料,确信没有《潇湘八景》的记载,心里才稍微坦然了一点。然后,我仔细对照了大都会和静嘉堂的《山市晴岚》,发现二者的格式、构图、风格、笔墨等,均在似与不似之间。我又将这两幅画同夏圭的其它作品进行比较,看其同专家们认证了的夏圭真迹究竟有异同。与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夏圭长卷《溪山清远图》相比,静嘉堂《山市晴岚》的笔墨还真是可信,二者墨中水份都不太多,笔迹较干,前景墨色亦都较为浓重。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收藏的夏圭《雨中归帆图》相比,则大都会的《山市晴岚》可信一些,二者的笔墨风格较为接近,仅石头的用线和树叶的点笔画法略有区别。总的说来,这些夏圭山水,墨色都比较干,用笔都比较硬,景物布局大体相似。但夏圭也是多样化的,他那幅收藏在美国堪萨斯市纳尔逊-艾特金斯美术馆的长卷《山水十二景》,用笔湿润,其水墨风格,竟与收藏在日本的牧溪潇湘八景几无二至,两者都墨色浅淡,几乎不用中锋勾线,也都非常空灵清雅。不过,牧溪是宋末元初的逸民僧人,生在夏圭之后,应该说是牧溪看上去象夏圭。

      比较了半天,不得要领,只好打电话到纽约大都会,找到亚洲艺术部中国馆的负责人何博士,问了他两个问题:其一,大都会收藏了夏圭《潇湘八景》中的多少幅、是哪几幅、其余几幅在处;其二,大都会展出的《山市晴岚》,是否真的出自夏圭手笔。何博士说,大都会的潇湘八景,只有《山市晴岚》一幅,其余七幅不知所终,也不知是否还在这世上;此独幅潇湘图的作者,应当是夏圭。我诚惶诚恐地对他说,我查过中文史料,未见夏圭画有潇湘八景的记载。他告诉我,说夏圭是原作者,是考据和学术的推断,尽管没有文献记载、没有确凿的物证,但经过美术史学家们的研究,学术界已普遍认同夏圭是原作者的结论。当然,要论严肃的科学态度,应说《山市晴岚》被归于夏圭名下(attributed to Xia Gui)才对。所以,莫克在她书中用大都会的《山市晴岚》时,便注明是“归于名下”,而波士顿美术馆的那幅夏圭《雨中归帆图》,也属“归于名下”类。

      三、彼夏圭非此夏圭

      我还向何博士讲到东京静嘉堂的夏圭《潇湘八景》,说起其在格式、构图以及笔墨风格等方面与大都会《山市晴岚》的异同,韩博士说,他没听说过日本有这样一组夏圭。

      连大都会的何博士都不知道东京有一组完整的夏圭潇湘图,我自然又疑心重重了。放下电话,再次查阅早川闻多的书,未见“归于名下”的字样,但那八幅画下却注明是转自1989年出版的《日本水墨画》。我得不到这本书,也不知作者是谁,便给早川闻多写去一份电子邮件,问他这组夏圭山水的真实性和原作者问题。早川闻多的回信言之凿凿,说这八幅画上每幅都有“夏圭”印章。看来,这些画出自夏圭之手,该确信无疑。但是,早川闻多又说,夏圭是僧人,1478-1493年间,生活于日本京都等地。看来,彼夏圭或非此夏圭。南宋的此夏圭,早在宁宗朝(1195-1225)就是画院待诏,理宗朝(1225-1265)时仍服务于画院,还得过皇上“赐金带”的殊荣。他既未削发为僧,又比远游日本的彼夏圭早了差不多两百五十年。也许,这就象韩博士所说,在夏圭之后,有很多人模仿他的风格和画法,甚至制造赝品、伪托其名。另一方面,在日本,学画的徒弟以师傅之名为己名,乃公认之传统,而非欺世盗名。例如,江户时期有不少浮世绘画家,或在师傅去逝之后,或在娶了师傅的女儿之后,改用师傅之名,并堂而皇之地签名于画上。

      说到日本画家模仿中国画家,除了研习技法和制作赝品外,还有别的因素。周阅在她关于牧溪《潇湘八景》的文章里说:“到了日本的战国时代,室町幕府势力日渐衰微,牧溪的绘画遭到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等新的权力者的分抢,从此在战乱中四散,分藏于各地大名的宝库中。于是,再现‘天下名宝’的全貌,成为当时统治阶层的一个梦想。江户时代中期,‘八景图’曾一度被整体临摹复制,临摹者是狩野荣川,其摹本现在收藏于根津美术馆。为这一复制工程而收集‘八景图’的是江户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他首先从手下大名那里索回各部分挂轴,对不知去向的部分则按照以前的摹本再度临摹。由于德川吉宗的努力,终于留下了一个八景俱全的完整摹本。”如果早川闻多的彼夏圭,的确模仿了南宋的此夏圭,那么,被模仿的会不会就是大都会收藏的画?若是,岂不更证明了大都会藏画的可靠性?

      四、解读图像

      归于夏圭名下的两幅《山市晴岚》图,除前面指出的笔墨风格之异同外,在立意、选景、布局方面都大体相仿,惟左右对换,有如镜中映像。二者都设景三层,远景为若有若无的淡淡山峰,笔墨清浅平直,仅隐隐约约有点轮廓而已;中景峰峦叠嶂,轮廓稍加勾勒,并以淡墨略为烘染,间以树木点缀;近景为画面主体,有江岸树石、小桥村舍,其间人影绰约,往来于集市。阵雨过后,中景与近景之间,云水雾霭盘绕,既将二者隔开,又使二者相连。纽约大都会的《山市晴岚》,小桥置于左下角,东京静嘉堂的《山市晴岚》,小桥则在右下角;大都会的山村集市,掩映在林木中,静嘉堂的山村集市,林木中有江岸小路引出,空间略为开阔。二者的集市,并不繁华喧嚷,反象世外桃源。

      南宋诗人周密(1232-1298),写有杂记《武林旧事》,叙说当年南宋都城临安(今日杭州)的繁华。我们知道,无论是北宋都城卞京,还是南宋都城临安,都以经济商贸和文化艺术的发达而夸耀天下,其人口和城市规模,也居当时世界之最,连马可波罗在一两个世纪之后,也仍见证了宋都当年的兴盛繁荣。潇湘远离杭州,在屈原、杜甫的时代,是文人放逐的蛮荒之地,到了苏东坡时,则成了骚人墨客流连忘返的地方。一O五九年,苏东坡与父亲、胞弟一行三人来到此地,于泛舟之际,作诗百首。对苏东坡而言,面对潇湘流水,赋诗作画,不仅是发思古之幽情,而且是对现世的讽谕。苏东坡曾卷入北宋的新旧党争,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一O七九年曾一度下狱。对后来的文人士大夫而言,洞庭潇湘是远离尘嚣、追古怃今的好去处。

      关于“山市晴岚”,莫克就“山市”(山村集市)二字,讨论了北宋时期王安石推行新法及其与司马光的冲突,涉及了当时政府的市场、经济和税收政策,以及农民的疾苦。我们知道,王安石的改革,旨在重振北宋经济、应付外来威胁,但他的手段,却在实际上不乏对农民小生产者的豪取和剥削。改革也威胁了大官僚的既得利益,所以遭到司马光等保守势力的强烈反对,这使得王安石两起两落,最后挂冠而去。《山市晴岚》里的点景小人,为买卖蚕丝者,莫克认为这影射了宋庭的新旧党争和王安石变法,她引用当时僧人惠洪(1071-1128)的诗来与画相互作注,揭示了文学艺术同经济政治的联系。

      惠洪七言诗《山市晴岚》云:“宿雨初收山气重,炊烟日影林光动。蚕市渐休人已稀,市桥官柳金丝弄。隔溪谁家花满畦,滑唇黄鸟春风啼。酒器漠漠望可见,知在柘冈村路西。”这是惠洪《潇湘八景》中的一首。他的诗,写景叙事,传神达意,宋迪根据诗中意象,画了一组潇湘八景图,这便是我们所知的最早的潇湘八景。宋迪是北宋官僚,也卷入了王安石与司马光的新旧党争,因反对王安石的新法而罢官,忿而不能言,遂以八景图为讽谕。《山市晴岚》一画,在视觉上以“蚕市渐休人已稀”为诗眼,以乡村市场的清淡,来针贬时政(也有人说,表现了宋代经济的繁荣)。这一讽谕传统,被后来的山水画家所继承,并在其中寄托个人身世和家国的寓意。

      五、结语:寓意与影响

      关于夏圭和《山市晴岚》图,我看重的也是寓意。说不定正是宋迪、夏圭、牧溪以来的潇湘寓意和他们在八景中寄托寓意的妙想,才使后人津津乐道,并不厌其烦地重画此一题目,也才使模仿和伪造者众。其实,我对院体画的笔墨毫无兴趣,除非其在绘画发展史上,具有文化和风格的价值,特别是在文化影响和艺术的比较研究方面的价值。也正因此,早川闻多指出铃木春信的原型是潇湘八景,才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得以从中国山水画这个原型,来探讨日本浮世绘的母题,及其在日本的不同政治文化环境中,所具有的不同寓意,并由此而见出中国文化在日本和高丽的深层影响。

      铃木春信(约1725-1770),日本江户时期的浮世绘大师。关于他大致的艺术背景,我已在过去的文章里谈到,此处仅略说其以夏圭为原型的两幅画,系列美人画《闺室八景》和系列春宫画《风流闺室八景》中的《折扇晴岚》。夏圭的《山市晴岚》,以初夏阵雨过后的晴云青山、爽风流水为山村集市的环境,铃木春信美人画中的《折扇晴岚》,画一女子由侍女陪同外出,她以折扇遮阳,身上的和服因清风而微乱,呼应了夏圭的“晴岚”环境,以夏圭为立意构思的原型。与此相关,铃木春信春宫画中的《折扇晴岚》,以楚王梦见巫山云雨的故事而呼应了夏圭。铃木春信画一卖折扇的美少年,向一户人家的女佣推销折扇,不料却被那性趣大发的女佣上下其手。画中的折扇,不仅提示了夏天的来临,还有挥去女佣之汗湿性趣的功能。作为隐喻,汗湿即云雨,也就是楚王梦中的巫山云雨(楚王的国土正是洞庭潇湘一带)。画中的卖扇少年,为汗湿的女佣带来了“晴岚”,她终于得到了性的满足。满足过后,雨去云散,正合了夏圭山市晴岚的笔意。除了画中对“晴岚”的呼应,卖扇买扇,也应了“山市”的构思。铃木春信的美人画和春宫画,并非山水风景,与潇湘八景看似无关,但他在立意构思和叙事设计方面,却着意将夏圭的画,用作自己的母题,足见中国山水画对日本艺术的深层影响。

      的确,中国文化对高丽和日本文化的影响不是肤浅表面的。纽约大都会美术馆的《浪潮:高丽与日本艺术中的中国主题》展,在夏圭的《山市晴岚》旁边,并列展出了十五世纪高丽一位佚名画家的两件山水条幅,和十六世纪日本一位佚名画家的三件山水条幅。高丽的画,在构思、构图、笔墨等方面,都有夏圭的影子,虽然没有文字记载来说明二者的直接关系,但模仿夏圭画风,却是当时的一种时尚。日本的画,题名干脆就是《潇湘八景》,但其画风,却与夏圭相去甚远,恰似铃木春信的画,表面上与夏圭毫不相干,暗地里却以夏圭为隐蔽的原型。在大都会的展听里,通过图画的并置,来揭示中国艺术对高丽和日本艺术的影响,当是策展人的用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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