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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阳光照射在格雷斯教堂大街上那一幢幢混凝土和玻璃混合结构的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大楼上,我加入了赶去上班的那熟悉的公司职员的行列。街道上的确拥挤不堪,因为此时已是9点差5分,比我平常上班时间要晚多了,我放任自己睡了个懒觉,以便消除时差带来的不适和长途旅行的疲劳。
  我是从菲尼克斯飞到洛杉矶,然后从洛杉矶直飞伦敦。12个小时的飞行和在洛杉矶国际机场4个小时的候机使我疲惫不堪,不仅仅是体力上的疲劳,卡什、凯茜和罗布都在这同一架飞机上,由于罗布是自费,所以他坐在后舱。整个旅行都令人非常不舒心,在排队登机时,我捱过了极其难受的两分钟,我和罗布彼此仅隔10英尺远。他牙关紧咬,两眼怒视着我。我扭过脸避开他,但仍然能感觉到他那目光仿佛穿透我的背部,一阵刺痛。
  上了飞机后,凯茜对我很客气,但却十分冷淡,这我认了,同时也报以她同样的态度,罗布回避着我们两人,独自一人呆着,对这一切最感痛苦的莫过于卡什。他尽量对我们三人表示出友好的态度,但我们谁也没领他的情。最后,卡什只得作罢,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呆板的英国人”什么的。后来,当他发现与自己同坐的是哈里森兄弟有限公司的一位老对手时,不禁高兴了起来,他们极其友好,但相互逞强,说起过去做生意的事,一个比一个说得天花乱坠,结果我不时从睡梦中被他们吵醒。
  然而,当我上了毕晓普斯门大街朝德琼股份有限公司走去时,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我对自己摸清特里蒙特资金公司骗局底细的方法颇为得意。现在,就等着汉密尔顿去把钱弄回来了。
  我走进交易室,向屋里各位点头致意时,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市场上很忙碌,人人都在忙着打电话。我走到我的交易台前,怒视着等了我两星期的一堆研究资料。我看了看屏幕和交易表,看看在我外出期间我的老交易进展如何,以及增加了些什么新交易。在汉密尔顿、我以及罗布不在期间,公司没有什么大变化,虽然戈登和杰夫一直非常忙碌。
  我在交易台边刚刚呆了几分钟,汉密尔顿便走了过来。
  “你好,汉密尔顿,”我说。“你过得怎么样?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看到汉密尔顿一脸严肃的表情,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我们当然有很多事要谈,”他说。“咱们去会议室吧。”我心神不安地跟着他走进就在交易场地旁边的那间小屋。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汉密尔顿没有回答。“先说说你此行的情况,”他说。
  我把所发现的情况很快叙述了一遍,汉密尔顿专心致志地倾听着,并作了笔记。我说完后,他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干得好,保罗,非常出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这证实了我所发现的许多情况。”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汉密尔顿双眉紧锁,我想问问他发现了些什么情况,但是我不能那样做,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气氛,似乎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什么不祥的事情。
  “保罗,”汉密尔顿开始说道,“跟我说说美国石膏公司的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这事,我认为我们以前已经讨论过我购进的证券以及我购进该证券的原因。再说,自从我外出以来,该债券价格好像又上涨了。
  “这种债券看上去回报不错,”我开始说道,但是汉密尔顿举起手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是说债券,是说股票,”他说。“你是在美国石膏公司被收购的前几天买了它的股票。”
  警钟开始敲响,他为什么会问起我这件事?我想,他指的是内幕交易。但是,我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我敢肯定没有做过,是的,非常肯定。
  “对,此话不错。但是,我没有得到那家公司将被收购的任何消息。我只不过是幸运而已,就是这么回事,戴比也是一样,”我禁不住脱口说道,实际上她又有多么幸运呢?
  “但是,有些人认为你们的确获悉了内幕消息。”
  “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我说。
  汉密尔顿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迎视着他那双犀利的蓝眼睛射来的目光。我说的是真话,我想让他知道这一点。终于,他点了点头。“哦,我相信你是对的。但是,你必须得使别人相信,而不是使我相信。证券协会来了两个人,他们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希望我在场吗?”
  这事真离奇!荒谬!愚蠢!我没有感到害怕。是的,是感到震惊,而且感到迷惑不解。但是,我很高兴他们上这儿来与我面谈,运气好的话,我马上就能澄清此事。
  “是的,请吧,”我平静地说。
  汉密尔顿离开房间,去接待处领那两个人,我环视着会议室,这是个孤寂的房间,里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摆着几件看上去昂贵但没有特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仿制家具,墙上画中那笨头笨脑的快速帆船不知驶往何处,桌子上摆着干干净净的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笔记本和削得尖尖的yellowhuangse铅笔,不错,这房间可用作审讯室。
  汉密尔顿回来了,后面跟着那两名官员,我猜想当我进来时他们一定已经在接待处等候,但我没有注意到他们。虽然时值9月初,且多日未下雨,但他们两人胳膊上都搭着一件浅黄褐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雨衣。他们放下雨衣,打开公文包,掏出他们自己的拍纸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汉密尔顿坐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一头。我真希望他能紧挨着我旁边坐,我们之间的三英尺仿佛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
  其中一人开始说话,他的头几乎全秃了,所剩无几的黑发紧贴着脑袋,他的鼻子和下巴都很突出,但是鼻子和下巴相距很近,几乎没有空间,使他的脸扁得很难看。他戴着一副镜架粗大的黑边眼镜。我想,他一定跟瞎子差不多了。当他作自我介绍时,他那薄薄的嘴角向上翘起。“早上好,默里先生。我的名字叫戴维·贝里曼,我在证券协会供职。这位是我的同事罗德尼·肖特。”一头灰发、神情胆怯的另一个人点点头。我与他的交流仅此而已,他来这儿的任务是保持沉默,记下一切谈话内容。
  我对证券协会的情况非常熟悉,不久前我还参加过该协会的会员资格考试呢。该协会是继“大爆炸”改革以后建立起来的自我调节组织之一,旨在维持伦敦城的金融秩序。它颁布了十几条规则,并专门配备了人员以确保这些规则得以贯彻执行。该协会有权对其会员处以罚款,直至开除。如遇犯罪指控,那么,证券协会将把它的调查结果交给诈骗案处理小组或重大诈骗案调查委员会。
  “如果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介意吗?”贝里曼开了腔。
  “不介意,”我说,声音突然嘶哑了。贝里曼竖起耳朵听着,振作起来,我心里对自己说道,我不应该一副紧张的样子,毕竟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介意,”我大声重复道,声音大得不正常。
  当贝里曼透过那些大镜片看着我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我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表示愿意帮忙。“我将把你们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们。”贝里曼没有朝我报以微笑,而是在翻寻着他的笔记内容,他的伙伴肖特已经在狂书疾写,写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提问开始了。“姓名?”
  “保罗·默里。”
  “你是受雇于德琼股份有限公司吗?”
  “是的。”
  “你受雇多长时间了?”
  “将近一年。”
  “职务?”
  “有价证券组合管理人。”
  这些问题提得很快,我回答得也很快,而且非常清楚。
  “在7月16日,你是否代表德琼股份有限公司买过价值2千万美元的美国石膏公司债券?”
  “是的,我买过。”
  “同一天,你是否为自己的帐户买过1千股美国石膏公司的普通股?”
  “是的。”
  “你知道那天晚些时候美国石膏公司的股价将从7美元涨到11.25美元。没过几天,便有人宣布收购美国石膏公司,你知不知道该公司很快就要被人收购?”
  “不,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买债券和股票?”
  我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至关重要,我向前倾身伏在写字台上,想坦然地看着贝里曼的眼睛,但他那该死的镜片太厚了,很难看清楚。
  “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在此之前曾经发盘购买少量德琼公司已持有一段时间的石膏公司证券。我对这家公司进行了一些研究,似乎觉得很有可能被入收购。该公司长期以来经营不善,而且前总经理又刚刚去世,他在世时始终不肯让人收购该公司。”
  “我明白了。”贝里曼用圆珠笔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没有其他情况使你猜测收购迫在眉睫,你所说的听起来似乎德琼公司的资金所冒的风险非常小,你自己的本钱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我开口说道,然后把话又咽了下去。
  “请说下去。”贝里曼扬起眉毛,刚好从眼镜架上方露出来。
  我不得不把话说完。“我怀疑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知道些什么,我好像觉得很蹊跷,他们怎么突然愿意出这么高的价买进这种债券。”
  “布龙菲尔德-韦斯银行的哪一位对这种债券表示感兴趣的?”
  “卡什·卡拉汉,他们的一个推销员。”
  “我明白了,卡拉汉先生没有透露那家公司即将被收购?”
  “没有,他没有说。不过话说回来,他是不会说的,不对吗?难道他不想以低价从我手上买债券吗?”
  “你的意思是不是卡拉汉先生知道提议中的收购之事?”
  这时,我犹豫了一下。猛然间,我想到这也许是我一直在寻找的致卡什于死地的机会。但是,这仅仅是一闪念,我此刻身处险境,最好是直说为妙。但是,贝里曼已注意到了我犹豫不决的神情,毫无疑问,他对此自有他的解释。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卡什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我一概不清楚。我只是说,当时我怀疑他也许知道。”
  贝里曼不相信我,我能看出来他不相信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倒希望能够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以便让我有机会使他相信我的清白无辜。我想慷慨陈词辩解一通让他相信,但还是忍住了,若是那样,也许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默里先生,这个问题很重要。”贝里曼向前倾过身子。“你曾和卡拉汉先生商量过为你自己的帐户买进美国石膏股票的可能性吗?”
  “没有,我没有,”我坚定不移地说。
  “你非常肯定?”
  “绝对肯定。”我感到奇怪,贝里曼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念头,也许卡什自己一直在依靠内幕消息做交易,也许他已经声称他把消息透露给我了,我不知道。
  贝里曼的嘴角又向上翘起,他似乎对我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我感觉到仿佛掉进了陷阱里,但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个什么样的陷阱。
  贝里曼继续提问。“在宣布收购之后不久,你是否给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检查官打过电话?”
  我的心一沉,贝里曼察觉到了我的反应。“是的,”我说。
  “你为什么那样做?”
  “我们公司的检查官是个名叫戴比·蔡特的姑娘。她最近死了,我在清理她的交易台时,发现了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给她的一个便笺,是有关对美国石膏公司股价波动的调查,并要求她给他们回电话。于是,我便打电话给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那个人看看我能否帮得上忙,我想那位先生是叫鲍恩。”
  “噢,是这样。”贝里曼翻找着他的笔记。“你告诉鲍恩先生,说蔡特小姐对你说过调查石膏公司债券之事。”
  “没有,只字未提。哦,我的意思是……”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我想我是说过我们在联手做石膏债券,可以说,这是事实。”
  “唔。鲍恩先生认为你发现蔡特小姐向他透露了她对石膏股价波动的怀疑,于是,你便打电话给他,试图了解对你自己、对卡拉汉以及对其他人的调查情况。”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蔡特小姐死了,是不是?”贝里曼以一副诱供的腔调说道。
  我勃然大怒,在过去的10分钟里,我已变得思维混乱,而且害怕起来,吃不准他们到底认为我干了些什么事,甚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也糊涂起来。在此之前,我一直在采取守势,面对一个接一个闪烁其辞的指控节节后退。但是,最后这句话含沙射影,也实在太过分了。虽然我不能完全肯定是谁shaa了戴比,但是我可以肯定他说这个凶手绝不是我。
  “我用不着听你这些废话,正因为你们没有掌握事实真相的线索,你们不能随意到处指控别人,希望会瞎猫碰上死耗子,戴比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没有shaa害她,你们没有理由认为是我干的。如果你们认为是我shaa了她,那咱们去见警察理论一番,要是你们不是这样想的,那就闭上你们的嘴巴。”
  我一阵狂怒使贝里曼大吃一惊,他张嘴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想想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向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汉密尔顿转过脸去。
  “如果我问你一两个问题的话,你介意吗?”
  “我将回答有事实依据的问题,不回答无事实根据的指控。”汉密尔顿的声音显得通情达理,但却坚定有力,贝里曼发憷了。
  “默里是否被授权购买石膏债券?”
  “当然是,”汉密尔顿答道。“他被授权为敝公司从事交易。”
  “他是否得到过购买债券的具体授权?”
  “没有,当时我在日本,但是他不需要得到我的批准。”
  “你回来后,是否赞同这笔买卖。”
  汉密尔顿停顿了一下,贝里曼等待着他的回答,最后,汉密尔顿说:“不,我不赞同。”
  “为什么不赞同?”
  “保罗有一种预感,认为美国石膏公司将被收购。依我之见,他没有足够的信息来证实这种预感。”
  “但是,如果默里确知石膏公司将被收购,那么这笔交易看上去一定很不错吧?”
  “是的,那当然。十拿九稳能赚钱。”
  “回过头来想想,实际上默里肯定知道石膏公司将要被收购,因此,他购买了那些债券,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汉密尔顿倏地站起身来,“够了,贝里曼先生,我已告诉过你,我不予回答没有事实根据的指控,我想你最好还是离开这儿吧。”
  贝里曼整理好所有的文件,放进公文包里,他的同伴肖特草草地写了些什么,也将文件和公文包整理好。
  “谢谢你们的合作,”贝里曼说。“如蒙贵公司能将默里先生经手购买债券和股票的内部记录拷贝件,以及7月16日默里先生所有电话录音磁带的复制件寄给我,敝人将不胜感激。”交易室里的所有电话内容均有录音,可用于解决说了话不认帐之类的争端,极其偶尔地也用于协助当局进行调查。
  汉密尔顿把那两人送到电梯口,我靠坐在椅子里,既感震惊又迷惑不解,贝里曼显然认为自己已经查出了一些线索。他会察觉出了什么假迹象呢?我不得而知。但是,无论是什么,似乎都对我不利。
  汉密尔顿回到房间里。“怎么啦?”他说。
  我叹了口气。“我买了那些债券和股票是因为我猜测石膏公司将要被收购,我并没有获悉它将被收购的内幕消息。”
  汉密尔顿笑了笑。“好了,小伙子,我相信你。”
  我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很高兴知道还有人相信我。“听起来不太妙,是吗?”我说。我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心中无数,很想知道汉密尔顿的看法。
  他捋了捋胡子。“他们暂时还不能证实任何事情,但是他们好像非常肯定已经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我说,你干脆去收拾一下你的交易台,然后回家算了。你目前这种状态做不好交易的。”
  我感激地点点头,采纳了汉密尔顿的建议。我一到家,便穿戴起我的跑步行头,开始绕着公园跑起来。我拼命地逼迫自己,跑了两圈,8英里。我腿部和肺部的疼痛使我忘掉了上午的口头审查,shen<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en<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en上腺素逐渐泄入血流,使我的神经平静镇定下来了。
  跑步结束后,我回到家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问题豁然明朗,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没有得到过内幕消息,谁要起诉我,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任何金融管理机构若有这方面的记录,那是十分可怕的。只要德琼公司继续支持我,我便会安然无恙,在这一点上,汉密尔顿似乎很坚定。
  我在浴缸里泡了20来分钟,突然电话铃响了。我几乎没有力气去接电话,但最后我还是去接了,是汉密尔顿。
  “保罗,你好吗?”
  “噢,我刚刚跑了一会儿,我觉得好多了。”
  “好,很好。我刚刚与贝里曼通过电话,我对他说,他们应该尽快弄清楚这个问题,这对德琼公司和对你个人都很重要。要么是你做错了什么事,他们能够拿出证据来,要么是你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应该停止纠缠我们,他们说他们一定能在本周末让我们知道结果。因此,还有几天,你何不休假算了?不管怎么说,有这件事使你牵肠挂肚的,你在交易台上也干不成什么事。”
  “那好,”我说。“我很高兴他们有把握这么快就澄清此事,那咱们下星期一再见。”
  但是,当我挂上电话时,我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如果他们自信到星期五就能了结此事的话,那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很快就能证实我是有罪的,而不是因为他们打算放弃努力。
  我穿衣服时,情绪再度低落下来。突然,电话铃又响了。
  这次是我姐姐琳达打来的。“喂,保罗,你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她说。
  “很好,很好,你呢?”我嘴里答应道,心里嘀咕着她打电话到底会有什么事。我们彼此几乎很少说话,偶然说上几句也是因为我们俩同时都在母亲身边,而琳达总是尽量避免这种场合。我想也许是我们相互没好感的原故吧。这并不是一种内心的厌恶,像其他所有事情一样,这事的根源在我父亲的去世。琳达觉得父亲死后我理应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因此,当我先后去剑桥大学和伦敦读书时,她极力表示反对。她自己住在邻近的溪谷里,离母亲的住处只有10英里远,她已嫁给了一个农民。她丈夫是个性情残暴的大块头,我对他极其反感,但她十分崇拜他,并一有机会就拿我跟他比,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如我所说,我们之间很少说话。
  “什么事?”我问道,希望开门见山,有啥说啥。“是有关妈妈的事吗?”
  “是的,”琳达说。“别担心,她没有生病,也没有其他问题,是她的房子,你知道吗,几个月以前梅市尔索普老爷死了?”
  “知道,妈妈告诉过我。”
  “唉,他儿子对妈妈说她必须得搬出去。”
  “什么?他不能做那种事。梅布尔索普老爷答应过她,那幢房子她可以住到去世为止,他儿子知道这事。”
  “但此事没有文凭,口说无凭,”琳达接着说。“他说他有权随意处置。他说他已经收到一个电视制片商对这幢房子的非常诱人的开价,那人想用这房子作为周末别墅。”
  “真是个混蛋。”
  “我也是这么说的。我叫我们的吉姆去走一趟,把那家伙痛骂一顿,但他说那是你的事。”
  好一个我们的吉姆,我心想,但是他有他的道理。“好吧,我来看看能想点什么办法。”
  我想用电话与住在伦敦的新任梅布尔索普老爷取得联系,但转念一想,最好还是到他祖传的家里去面见他,那样,也许他还会想到他祖传的责任。
  于是,我往赫尔姆比山庄打电话。幸运的是,梅布尔索普老爷整个星期都将在那儿打松鸡。我约好次日去拜访他,后来又打电话告诉我母亲,说那天晚上我将在她那儿过夜。听起来她似乎很苦恼,但是听说我要来,便又宽心了许多。
  由于路途遥远,我早早地便出发了。我很快就把石膏债券调查之事抛到了脑后。毕竟,此事并非我能左右得了的。同时,我欲揭开戴比之死和特里蒙特资金公司诈骗案之奥秘的愿望也有所消减,或者说至少变得不那么迫切了,此刻我处于某种忘物状态之中,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很感激刚刚出现的这个家庭问题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我到达我母亲家时,正好赶上与她一道用晚午餐。她一边吃着肉馅马铃薯饼,一边唠叨起她的房子和花园,说这幢房子在村子里是多么重要,如果她不得不离开的话,她肯定会非常非常的伤心。我希望我能够在巴思韦特为她另找一幢房子。但是,没有了那些了解她,喜爱她,并对她体贴入微的邻居们,再加上她的怪痹,她会觉得日子难过得多。
  驱车去赫尔姆比山庄只花了10分钟时间,外面停着好几辆兰奇罗弗、美洲豹和梅塞德斯,毫无疑问,这全是梅布尔索普老爷猎友们的汽车。我把我的小标致车停在那些车旁边,走到前面的大门,按响门铃,一位男管家把我引进一间书房等候。
  书房里非常舒适怡人,堆满了老梅布尔索普老爷曾每日必读的报纸和书籍。我想起了小时候来这间书房里的那些情景,看着我父亲和梅布尔索普老爷在壁炉旁谈笑风生,梅布尔索普老爷的笑声震耳欲聋,他那张大红脸会笑颜大开,那副结实的肩膀上下起伏不停,他的双手像我父亲的手一样又大又粗糙。这种场合,他们手中总是握着威士忌酒杯,我细看了一眼身后的书架,没错儿,一个装有四分之一酒的细颈瓶支撑着一些旧版的惠特克年鉴。
  查尔斯·梅布尔索普终于来了,他看上去与他父亲毫无相似之处、他消瘦贫血,我很惊讶他这副样子竟然能一整天策马穿过沼泽地去搜猎松鸡而不累倒,更不用说整整一个星期了。他与我年龄相仿,是一家古老的,但现在规模很小的商业银行融资部的主任助理。
  “你好,查尔斯。谢谢你拨冗见我。”我说着伸出手去。
  他无力地握了握我的手。“别客气,默里先生,请坐。”
  他指了指他写字台旁的一把小椅子,他自己坐在写字台后面的一把大椅子上。
  我被当作了一个俯首听命的忠实仆人,这使我怒不可遏,但我还是坐了下来。
  “我来是想和你谈谈我母亲的房子问题,”我开始说道。
  “我知道,”梅布尔索普打断了我的话。
  “你知道,当家父遇难时,令尊曾答应过我母亲,她可以住在那儿,直到她去世为止。”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实际上,我甚至找不到关于那幢房子的租约,看来你母亲住在那儿是不合法的。”
  “真是荒谬,”我说。“她没付租金是因为她住在那儿是不需付租金的,没有租约是因为没有必要签租约,你父亲很乐意让她住在那儿。”
  “情况很可能如此,我父亲是个非常慷慨宽厚的人。但是,我们只有你母亲的一面之词,说我父亲答应她终生住那房子,而她现在并不完全可靠,是不是?”梅布尔索普从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着了一支,他没有请我抽一支。“问题是我要交一笔惊人的遗产税,我只好卖掉部分财产,很容易就能得到5万英镑。”
  “你不能把她赶出去,”我说。“那是非法的,她是老租户,不要以为你能威胁她离开。”
  “我非常抱歉,默里,但是恐怕我能那样做。你瞧,她从来没有付过任何租金,所以她不是租户。你知道,她实际上只是一个擅自占居空屋者。别担心,我已经和我里士满的律师们把一切都核查好了。从技术方面看,如果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要赶走她倒可能有困难,但是,最终我们总会有办法赶她走的。”
  “如果你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你干出这种事来,他会大发雷霆的,”我说。
  梅布尔索普深深吸了一口香烟后才答腔。“你无法知道我父亲会怎么想。我父亲有很多才能,但是不善于理财。在这个庄园里,许多资产都被搁死了,现在应该把它们利用起来,转换成一笔可观的收入。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总不能让财产闲置着不产生收入吧,你在金融界工作,肯定能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你不能像盘弄银行的资产负债表那样去管理一个庄园,”我说,但是我看得出来,要使梅布尔索普改变主意是不太容易的。向他求情是不会有用的,我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他的shashou锏。再呆下去毫无意义。于是,我起身准备离去。“我爸爸总说,你父亲认为你是个傻瓜,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说完,我一扭身走出了房间,虽然只是一句讽刺奚落的话,但我心里感到舒畅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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