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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傍晚,菲力离开后,莲娜坐在走廊上,打起精神思索着眼前的情势。
  危险?当然没有危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菲力赢了,而她失去了房子及土地,两手空空地回到伦敦。
  没有这些,她一样可以过日子。在接收这棘手的遗产前,她已快快乐乐地过了二十四年,没有这些遗产,她还是可以过着快乐的日子。她所真正关切的是她的家、她的工作,以及她的未婚夫。
  想到克里夫,以及菲力自诩克里夫的损失即他的收获时,她不禁颦眉沉思。她知道菲力是打算借此把她吓跑,他认定了她无法处理这件事,但是他错了。现在她要振作精神,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忆起菲力轻抚她脸颊时她的反应,她坚定地告诉自己,那是惊骇,不是兴奋。纯粹是出于对他粗鲁无礼的惊骇反应。
  她又想到克里夫,这次她心中感到一丝愧疚,然而,有什么好愧疚的?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她只是受惊了,如此而已。
  不过,她很清楚,不论如何,克里夫永远也不会明了她和菲力之间这种电火石般的感觉,他也无法了解,她在一刹那间所享受到的难以言喻的快感。也许这就是愧疚之源。她领悟到这是她永远也无法和她的未婚夫所共享的。
  她知道克里夫会怎么说。每当她的情感胜过理智,或是她行事卤莽冲动时,他会说:“都是你那热情的拉丁血统在作怪。”他还会亲切地戏谑道:“然而,以全世界来换你,我也不会答应。”
  莲娜凝视着夜空。在他们交往的三年中,克里夫和她从未恶言相向过。她未见过克里夫发怒,甚至烦躁——当然,她也从未见过克里夫像菲力这般的热情如火!
  她突然感到怅然若失。这真是荒谬。她应该为克里夫的温文而心存感激呀!
  莲娜凝眉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思索着眼前碰到的这些问题,纳闷着克里夫如果处在她的地位会怎么做。依他的个性,他很可能将所有的问题都交付给卡先生处理。让专家来找出解决之道吧。与孟菲力短兵相接将是两败俱伤!
  这么说来,她决定留下来是否不够明智?她内心深处很清楚,这个决定有部份的原因是她想体验这场短兵相接的战争!她要击败菲力,她要看着他被击败。她要亲眼看他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这不太可能发生的景象几乎使她失声大笑。就算他被击败,以他的个性也不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不论他败得有多惨,他也会昂首阔步,傲慢地退出战场。
  她惺惺相惜地笑着。如果她被击败了,她也会这样做的!
  一弯明月低悬夜空。她起身走到廊边。她太天真了,至少这一次她该效法克里夫的理智——回伦敦去,把一切法律问题留给卡先生去解决。
  她身后突然发出声响,莲娜转身发现罗莎站在门口。
  “小姐,你的旅程还好吧?”她问莲娜。
  莲娜点点头。“是的。你回家吧,我不会有事的。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罗莎离去后,莲娜倚着门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坚持今晚独自睡在屋中,罗莎没有必要留下来陪她。因为,白天她已发现牧场工人的小屋子星散在牧场四周,她现在就可以看见他们的灯光。附近并非杳无人迹。
  她深深地呼吸着夜里清净的空气,不期然闻到了罗莎烹调晚餐的香味。虽然她一直劝罗莎不必为她准备晚餐,但这令人垂涎的味道仍令她顿时感到饥肠辎惋!
  她喝完手中的果汁朝室内走去,同时回首一瞥星空,突然兴起一阵幸福感。
  就在这一刻,她仰头望着星空,大草原上和煦的微风轻拂,她不自觉地再度下定决心。
  我要留下来与孟菲力对抗。我要享受抗争的每一分钟。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一定要击败他!
  一道长长的阴影斜罩在她颈上。她眯起眼遮住阳光,从她跪着的地方仰头而望。
  “我早该知道!”她蹩眉,极力压抑着流遍全身的悸动,“我早该知道是你!”
  “你好,小姐!”他的语调轻快:“怎么了,你好像不大高兴见到我。”
  “记得吗?我不过是一个非常出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演员?”她话中带刺,“私底下,我当然是非常高兴见到你!”她转过身,继续徒手在泥地上挖洞,“是什么原因让我享受到这份意外的荣幸呢?”
  “我想和你说句话,我到处找遍了,没想到会在这儿找到双手沾满污泥的你。”
  “真的?”莲娜展露出愉悦的笑容。想到他为了找她而忙得像只无头苍蝇,颇令她开怀!
  不过,被他找到就不是这么令人愉快了。他质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做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她蹦出这么尖锐的回答,主要是看不惯他的傲慢态度,但他只是带着惯有的微笑站着,她怒气冲冲地解释道:“我在种树!”
  “的确,看得出来。”她感觉到黑眸凝聚在她身上,“但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做这种毫无效率的事?类似这种工作,我自然会雇请一堆专家来做。你愿意作出解释吗?”
  “解释?”莲娜气得扬起眉毛。“什么也不用向你解释。你忘了,这也是我的土地。只要我想在这里种树,我就可以种——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能阻止我!”
  “没有人想要阻止你,小姐。”傲慢嘲弄的语调听来令人火冒三丈·:“我只不过是告诉你,如果你强要在这片产业上烙上所有权的印记,你最好换一个比较合适的方法。”
  他停顿下来,莲娜可以感觉到那戏谑的眼神。“那是不是你正在做的?努力地证明这是你的产业?”
  自大傲慢的猪!莲娜起身,在长裤上抹去双手的尘土。她静静地看着他,模仿着他的语调,“而你到这里来,也为了要努力地证明你的所有权,而且惹人厌吗?”
  他觉得很有趣,笑了出来。他一边端详她一边仍以戏谑的口吻说:“你的裤子上有泥巴。挖洞和种树的工作并不适合像你这般注重仪表的人。”
  原来他还没有忘记在整理行李时双方舌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唇剑的一席话。一抹微笑出现在她的唇角。她当时对他稍微苛刻了些。一个在阿根廷大草原上工作的人,穿着当然不像在大饭店喝下午茶的人。
  她虽然这么想,但回答菲力时却顽皮他说:“人总是要做些牺牲的。我认为牺牲一条长裤来认识我的产业是值得的。”
  “你认为在地上挖洞就可以认识这片产业?”
  他说着便大笑起来,这更恼怒了她。她以尖锐的语气道:“我所做的不止这些。我从今天清晨六点就开始……”她比着在不远处种植树苗的牧场工人。“我找来罗莎的丈夫和其他几个牧场工人,带我四处看看并了解情况。我已经知道多塔多大概的状况了。”
  “你不认为这是多此一举?一旦你回到伦敦,这些浅薄的知识对你有用吗?”
  她生硬地回答:“我相信我所得到的知识会有用的。等我回到伦敦,我一定可以找出既符合葛洛丽姨婆的规定,而我也不必留在此地的解决方式。此外,你忘记了……”她朝他翘起下巴,“我母亲是本地入。我有一部份属于这里,我不完全算是个外国人,就这方面而言,我和你差不多。”
  “而我们都知道你的哪一部份属于这里。”
  他那宽润的嘴唇带着苛责的微笑。在宽边皮帽下的黑眸恶狠狠地盯着她。她愤怒地回望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心里有数。驱使你到这个gguuoojiia来的那部份,绝不是在你心底某个角落要寻根的部份,而是你躯体内较没有情操的那部份。那就是你的贪婪!”
  “哦,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莲娜气愤地握紧双拳。“说到贪婪,你才是专家。”
  “你这么认为?”菲力推了一下帽缘,开心地笑道:“而你没料到,居然会碰到一位专家,是吗?”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莲娜双眸莹亮。他那晶亮如钻的黑眸引发她体内一阵奇异的悸动。而她必须承认,这样的感觉令她感到欢愉。
  他的笑意加深。“小姐,我什么也没承认。你当然知道,每个骗干都应该遵循的第一条守则是什么吧、否认所有的指控。什么也不承认。”
  “非常高尚的守则。”
  “而且非常实用,可以保护那些骗于。”
  “显然你小时候就学到了。”她说这话原意是要侮辱他,但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这句话中的确存在着一件事实。
  菲力生性坚强,任何入都能感受得到,而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就像一棵橡树,他会站得挺直而不会随风弯折。
  通常她非常钦佩这样的坚强性格。一个好人如果具有这样的性格是可以仰赖终生的。
  但是菲力将这种天赋用于旁门左道。他是一个彻底的坏胚子,如果他的性格中不含阴险奸诈的成分,他也不至于走上这条歧途。不用说,葛洛丽姨婆就是众多身受其贪婪yuwang所残害的牺牲者之一。
  这样的认识使她颇感惊骇,也因而加强了与他对抗的决心。经过这么一番精神上的强化武装,使她安心多了。
  然而,她需要安心吗?如果她对待他的态度软化些是否会有危险呢?
  他那黑檀般的双眸深深地看着她的脸,以他一贯令人气愤的傲慢端详她。他重述她刚才的评论,“小姐,我小时候就学会很多事情了,像你这么无知,恐怕很难相信这些事。”他笑着说:“我可以教导你许多事情。”
  “我相信。”莲娜感觉心在狂跳。以他的标准来看,无疑地她是很无知——但还不至于无知到不懂他最后那句话隐含挑逗的意味。
  “但是,”她看着他的黑眸向他保证。“我根本不希望你指教!”
  她忽然觉得非常肯定,这个男人是彻头彻尾的骗子。否则怎么会向一个有血缘关系,而又即将结婚的表妹,如此不伦不类地调情?但就在此时,他令她吓了一跳。他朝她跨了一步。“不过,有一课我坚持要教……”
  刹那间她觉得莫名地激动。当他握着她的手臂时,莲娜更是血脉贪张。她挣扎着抽回手臂,同时告诉自己,她纯粹是因为受到侵犯才激动莫名。
  她挣扎着要抽回手臂时,重心一时不稳,跌入菲力怀中。就这一瞬息间,她感到全然地、无可救药地被流遍全身的快感所征服。
  他那温热的皮肤,强壮的躯体以及宽阔健壮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胸。强烈的欲火令她感到窒息。她想要高声喊叫:“住手!你到底在做什么?”但她却骇异地发现,她说不出话。
  黑眸的烧她、吞咽她、淹没了她。莲娜的心如小鹿乱撞,她只能任他摆布了。
  这时,她惊愕地发现,他竟然松开厂她的手臂,走过她身旁,然后笑着将帽子丢掷在一旁。“小姐,你得上一课,学习如何挖一个合适的洞。这个洞大概只够种棵生菜,对你要种的小树苗是毫无用处。”
  他的眼光嘲谑地看着她,莲娜看得出来他正享受着戏弄她的乐趣。她原本以为他会吻她,而他也让她这么以为。如果牧场工人不在附近的话,也许他真的会吻她。他就是这般嚣张放肆的德性!
  她气得无法动弹,只好僵立着,他抓起了她刚才丢下的铲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挖好一个比原先大三倍的洞,而这使她更加恼怒。
  他将铲子插在泥地上,退后一步,看着她道:“小姐,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接着拾起帽子,他撮起两指,以尖锐的口哨召来了一名牧场工人。
  “现在,我们聘雇的专家会为你完成工作。”他边说着,边把帽子戴上。
  “没有必要,我自己可以把树苗种好。现在最困难的部份已经完成,我可以轻易地做好剩下的工作。”
  “我很怀疑。”宽边皮帽下的黑眸不以为然地凝视着她。“不管你如何说服自己,你绝不适合做这种粗重的事。在伦敦市中心的某个空调办公室内,轻敲文字处理机的键盘——这才是你的本行。”
  “我刚好不住在伦敦市中心。”他描绘的这幅景象使她极端不快,“我刚巧住在郊区,我工作的地方也没有空调设备。那只是个可以俯瞰花园、非常舒适的小房间。”
  “原来你是从那个花园得到了挖洞种生菜的经验。”
  “非常好笑!”不过莲娜倒真的笑了。他说那句话时带着笑意,而那句话也是的确好笑。在回眸望着她时,她突然兴起一个奇异的想法。
  即使他们之间一直处于唇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舌剑中,但却能共享一个笑话。这种能力很自然地排除了他们之间的敌意,而共同享受这轻松的时刻。
  不由自主地,她的思潮转向克里夫。如果她也在克里夫面前逞口舌之快,那么他们之间所可能存在的只有致命的沉闷。笑话则是不可能有的!
  将克里夫与菲力相提并论,这个想法使她颇感不安,不过,她认为这当然是因为菲力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不过她还是转身告诉菲力:“你请便吧,我可以找其他专家来挖更大的洞。”
  “你休想!”菲力再度握着她手臂,使她转身面向他,但这次毫无挑逗的意味。“小姐,这不是游戏,而你已浪费大家很多时间了。这些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不是在这里替你收拾善后。”
  他停了一下,朝身后停的车子抬了抬下巴。“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坚持,请跟我来!”
  莲娜试着抽回手臂。“放手!别在这里支使我!我不会跟你走!”
  “那你准备做什么呢?”帽缘下的眸子闪烁着。“你准备在这里晃来晃去分散工人的注意力,妨碍他们的工作?”
  “他们也是我的工人!”这几乎是站不住脚的辩解,但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多塔多完全是他的,这使得她感到很烦躁。
  “照你这么说,你就有权利去浪费他们的时间了?”
  “我才没有浪费他们的时间。”莲娜回望他。“他们都没抱怨,你又为什么要抱怨?”
  “他们当然不会抱怨。”他的唇慢慢现出了微笑。“能整天陪英国meinv闲逛,他们当然乐此不疲。”
  他双眸性感又诱人地在她身上峻巡。使她再度浑身不自在。然后他握紧她的臂,黑眸变得严厉冷酷。
  “我是他们的老板,我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我只看到一群本区工资最高的工人将他们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任性的年轻女人身上,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她真的适合经营多塔多,她就该知道我说的是对的,并为她的行为致歉。”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几乎已经说服了她。
  她听着他发表高见,也逐渐明白他所说的不无道理。今天早上她曾经出于好奇和罗莎的丈夫打交道,她却未曾想过她的出现可能搅扰了别人。她知道菲力是对的。也许这真不算是好主意。
  她正打算要道歉时.他竟然真的要求她道歉!这下子,即使是红热的火符也别想撬开她的嘴!
  她嫌恶地看着他。“放开我,别再欺凌我!”
  她才说到一半,他已经放开了她。他转身向朝他们走来的工人说了几句西班牙话。工人应道:“是的,先生。”莲娜生气地默想。“已经回到伦敦了,那就不用担心;我会非常乐意代你向我妹妹致歉。”
  然后,他在车轮转弯的尖锐声响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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