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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知与情
知与情



  西方人重知,zhongguo人重情。知自外来,属分别性。情由内发,属和合性。孰轻孰重,人生随之大异。

人之外界所知,万事万物,各有分别。即就能知青,目知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耳知声。目不能知声,耳不能知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则能知在我,亦有分别。今问目何以能视,耳何以能听,则我不知,非习生理学医学耳目专科者不能知。即治生理学医学耳目专科,所知亦有限。耳目病求医,不能治者尚多。则人虽能视能听,实不知其何以现何以听。

  抑人生非为求视听乃生此耳目。婴孩坠地,已带此耳目俱来。婴孩何知,亦有目则视,有耳则听而已。岂不在知之后面,仍为一不知。

  人身外有五官,内有脏腑。脏腑更非所知。如胃肠主消化,并所不见,何知其若何为我消化。即胃肠专科医生,所知亦有限。故胃肠有病,亦每不能尽治。

  人之一身,近代知识所不知者何限。至于如何由此一身,而成其为一我。而我此百年之人生,自西方学术界言,则又有心理学人生哲学宗教神学种种分门别类之研究。而至今仍是一谜床有明确之解答。

  zhongguo人重情不重知。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人之知,必当同知其所不知。而知与不知融为一体,道家名之曰自然,儒家称之曰天。我之为我,乃由天命自然。一天人,合内外,乐天知命,主要在其情。五伦之情,在此不详言。

  西方novelxiaoshuo中有鲁滨逊漂流荒岛,无所用其情,但必用其知。何以得生存在此荒岛上,则一凭其知。其实今人处纽约伦敦巴黎各大都市,百千万人群镇集,亦何尝不如鲁滨逊之漂流荒岛。今日四五十亿人类,群居在此交通便利之现世界,又何尝不如鲁滨逊之漂流荒岛。唯鲁滨逊一人在荒岛,其为生活则易。今日世界则如四五十亿鲁滨逊同居一岛,其生活则殊难。今日不知明日,且度今日,则已竭吾知而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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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末严复派赴英伦学海军。西方知识重分别,学海军亦当专心一意学。乃严复转而寄情于英国其他各项学术思想,归国后尽力翻译,如穆勒父子之哲学,斯安塞之社会学,亚当史密斯之经济学,达尔文之生物学,及法同孟德斯鸠之zhengzhi学;在严复之意,此等学术思想皆可指导辅助吾gguuoojiia民族之前进,或更胜于海军武力;严复不知此乃以zhongguo人心情来治西学,在西方则分门别类,各擅专长,岂可以一人精力尽通此诸方面。当时国人读严复所译,岂能由此进领的学。知识重分别,不仁当前与将来有分别,此方与彼方亦同样有分别。不知重分别,即不知西方之为学。

  同时有辜鸿铭,生于南洋摈榔屿,自幼即进英文学校读书。长而游学欧西,兼通英法德诸国文字。又通拉丁文希腊文。西方书无所不读。但专爱本国古典旧学,崇扬孔子春秋,与治益四书。辜严皆以zhongguo人治西学,不失当时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之大义。西方人则敬其学之异,而zhongguo人则不知其渊源宗旨之所在,成为一时之怪人。

  继之有胡适之,亦以青年留学美国。先学农,又改治哲学。归国后,宣扬西化唱为新文化运动。自称服膺美国杜威哲学,则当终身任一大学教授,庶不失西方学者典型。宣扬西化,可收躬行实践之效。但适之于中西双方文学史学,皆稍窥藩篱,未能深人。乃肆意卑中扬西,批旧崇新,昌吉高论,漫无防戒。其于西学,独尊民主zhengzhi,名之曰德先生。又尊自然科学,名之曰赛先生。其于哲学,则斥之曰玄学鬼,主张哲学关门。其于宗教,则鄙夷不谈。但文化当论全体,崇洋西化,岂能蔑去宗教哲学于不谈。西化重知识,贵专门。各务一项,亦属自由。适之为学,似偏于通,不尚专,诚是zhongguo风范。故适之似仍不失为一爱国爱民族之通人,但求对当前gguuoojiia民族学术上之改进,先则主张提倡曰白话,废止文言。又继之以打倒孔家店,以非孔反孔作号召。其于知识是非姑不论,其于情感爱憎,则颇似失常。

  陈独秀与胡适之相友好,同为当时新文化运动一唱导主持人,乃一变而信仰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你<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产jizhuyi。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你<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产jizhuyi亦近代西方思想一支流。但如何以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你<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产jizhuyi来改进zhongguo,则千头万绪,问题复杂。此须长时期知识研寻,岂得如宗教,只求信仰,便即实现。则陈独秀最多亦仍是一爱gguuoojiia爱民族,重感情尚实践,与胡适之同为一未失zhongguo传统之时髦学人,如是而已。

  当时新文化运动,陈胡以外,尚有人主线装书扔毛厕,或主废止汉字,改用罗马拼音。不得已则主汉字简化。不读古书,乃为唯一已见之成效。即尚有攻读,亦多趋专门化,乃无所谓经史子集,而哲学家文学家史学家等种种称呼出现,学术思想之西化,此可谓其第一步。

  zhongguo人做学问,不重分门别类,更重会通和合。非为求知,乃为求道。所谓道,主要为人道,为人与人相处之道。其唯一基础,为人与人之一番同情心。故zhongguo人所谓道,则必兼情。本于情,始见道。西方人求知在求真理,真理在外面事物上,故重客观,不须兼以情。以情展之,易失真理。中西求知态度大不同,而所知亦不同。zhongguo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皆属道。人人同有身家国天下,则其道大同。岂得分门别类以为学,而知识遂亦无门类可分。

  姑举最显见者言,汉代司马迁著为太史公书,今称史记。自称其书一本孔子春秋精神。然孔子春秋人经学,司马迁史记人史学。zhongguo经史子集之分类,乃就其成书体裁言,不指其为学途径言。若六为学途径,则唯有一道。其道系何,曰为人之道。达此道,则非学问,非知识,唯其人而正。

  唐韩愈以文学名家,但愈之自言曰:“‘好古之文,好古之道也。”文以载道,乃亦近代国人所而病。其实zhongguo传统,大学自诗骚以下,无不各归于道。绝人许违道以为文。凡称文,必通道。如台文化文明文教文章,岂得分门别类,独出一途径,以成为文学。

  宋代朱熹所著书,分别列人经史子集四部中。然则朱衰之学,乃经学,抑史学,抑文学哲学,抑浑饨涵糊,不知门类,不明家派,以自成其学乎?以近代国人治学眼光来论朱子,则或称未于治哲学,或称朱子治文学史学,义别称朱子治经学,则朱子可谓不知学不成学,乃杂学,亦无学时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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